□张 平

秋收以后，田间的稻草人越来越少了。
没有那些守卫田野空阔时光的稻草人，我伫立田垦影儿也越来越孤单。我想怀念稻草人的首先是鸟儿们，初冬，寒冷，在辽阔的田野飞翔，它们应该有个落脚的地方啊。以前，它们呼朋引伴，在这个表情温和的稻草人头顶联欢，在那个表情严肃的稻草人肩头商议着心事。它们从远方旅行归来，也可在稻草人的哪一个胳肢窝居，安一个临时的小家。气温骤降，没关系啊，它们有温暖的稻草人倚靠呢，随着初冬的深入，它们枝上巢儿也在时光中裸露，它们不能和小树一起挽歌，随风飘零的叶片，也找不到家的方向，因此，它们更需要稻草人的呵护，一个临时的栖身居所，对于应对季候的变化多么重要。
鸟儿在寒风中惦记着，鸟儿没有了临时的居所，田野的鸟儿就少了。我的亲密的伙伴——牛儿也少了。在田间地头，窄小的田垦越来越笔直，水泥路铺就的机耕路，好像一个人的影儿一不小心就会很快抵达远方。牛儿是多么留恋稻草人啊，初冬以后，我将牛儿拴在稻草人旁边的一根木桩，牛儿也是很惬意的，冷风吹来，它可以倚着稻草人，稻草人的身体有温暖的火焰呢?饥饿时，稻草人会将食物呈上，它咀嚼的样儿很舒心呢？白沫子渗出了嘴角，因为它过于贪吃的原因，牛儿是多么留恋稻草人啊，像我一样，即使我一个坐于牛儿的旁边，倚着稻草人，我也不会觉得孤单，我的叶笛奏响了心灵秘密的旋律，奏响了大自然秘密的旋律，也许那些鸟儿的鸣唱，也没有我的时光悠悠。
我也可以和伙伴钻进它的怀抱，冬天，在它的怀抱中捉迷藏，时光就不寒冷了，忘乎所以的时候，暮色降临，野地虽然有些暗了，这也没关系啊，我们揪住哪一个稻草人，划燃火柴，火苗，零星的火苗，噼里啪啦地燃亮了夜空，稻草人的身体是不惧怕燃烧的，它的身体有时也需要彻底燃烧，它在影子中升华自己，我在篝火中升华了自己，伙伴在一曲不完整的山歌中升华了自己。
冬季在深入，稻草人总给我温暖。弟弟，我，有时尿床，母亲就必须经常更换“稻草垫被”，尽情地尿床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稻草人还伫立在风中的小巷，母亲就可以随意揪一个来当“垫被”啊！秋收以后，稻草人越来越少了，那些亮堂的屋宇也不需要它来当“垫被”了，即使寒冬的夜里，我也很难围拢篝火，稻草人燃烧的身体也不会出现在空阔的田野。
我怀念稻草人那会儿的时光，很多次，我假想自己就是一个稻草人，在空阔的田野，那么多的稻草彼此倚靠，遥望，祝福，大地多么热闹，温暖啊！我又想起母亲撒播籽粒时，轻轻地敷上泥土，轻轻地将稻草敷在籽粒、泥土上面。
我永远愿意是那样的一粒种子啊，有母亲的手轻轻地撒落，有稻草的身体轻轻地敷在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