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赤脚医生是一个特殊年代的产物,也是一种职业,但他们不是吃“皇粮”的,他们不像我家的邻居,当教师的当教师,做医生的做医生,每个月都能领到粮票什么的,衣食无忧,香饽饽的。村里的赤脚医生,他们过着“半医半农”的生活,农忙季节中,他们最辛苦,一边要给病人把脉祛病,一边要抢收下种不误农时,所以,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出现在田头,现身在泥路上。村里的社员非常体贴,看到赤脚医生的难处,说你放心上我家去瞧病,你家田中的活我们帮着干!这是弦外之音:家中的老人小孩正在痛苦等待呢!社员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弥补自己对赤脚医生的感激之情。
赤脚医生经常行色匆匆,或撑着一把油伞,或戴着一顶草帽,走遍了农户们,他们认得了每个村落的路,田路、山路在哪儿分叉,东西南北都印在他们的心里,村里人都说他们的心中藏着一张地图,若要问路,找他们准没错。他们认得每户人家的门,谁家住在上厢房,谁家住在下厢房,都一清二楚,若要打听人,找他们也准错不了。最关键的是,赤脚医生能记下好多老病号的名字和病情:王厝的大爷经常哮喘,李厝的大娘患关节炎hellip;hellip;生病的老人家总惦记着赤脚医生,说他们妙灸神针能治百病,把他们视为自己最亲的人。社员感激赤脚医生,请他们一起吃饭,要不就是以接待亲戚的礼节接待,生把火,下四个荷包蛋给他们吃。但赤脚医生没有吃,那时的老人,鸡蛋是用来置换火柴、肥皂、柴油什么的,非常珍贵,生病中的老人面带饥色,都舍不得吃鸡蛋呀!赤脚医生把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推回去,说就喝一碗水吧。是呀,这风里来雨里去,一路走来,早已口干舌燥。把病人治好了,家属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就和赤脚医生聊了起来,叽叽嘎嘎地嚷着笑着。一会,赤脚医生要走了,家属感谢的话说一千道一万,眼看赤脚医生饥肠辘辘,家属硬是把红团、米糕什么的塞到赤脚医生的手中,佯装生气地说:“咱农村人还要讲究多大的礼数?你这么客气,下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敢找你看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能再推辞吗?其实,有一点社员说错了,那时的乡村,方圆几个村落,也就一个医疗站,赤脚医生仅仅两、三个,一旦头疼脚痛的,不找赤脚医生看病,还能找谁?
有时,赤脚医生还会跋山涉水,手执着一根竹竿,既可以防草丛中的老蛇,也可以用作拐杖。一路寻方采药,从山上回来,他们的背篓中总是装满了各种的青草药。有些社员干脆跟着赤脚医生上山,看他们采草药,听他们讲解草药知识。社员是经常上山的,很多草药的外表形状,社员都了如指掌,可就是不懂得这些草药的药用,而经赤脚医生一点窍,社员幡然醒悟:原来,平日里熟视无睹的草药,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山上的草药,有的很好找,有的长在犄角旮旯地带,称得上是踏破铁靴无觅处。赤脚医生没有“铁靴”可穿,他们穿的是解放鞋,这是那个年代最常见的鞋子。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磕磕碰碰的坎,总会有大大小小的病,而屡次三番地跟着赤脚医生上山,认识了一大堆的草药,社员受益匪浅,之后,社员可以对症下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社员对照着赤脚医生开出的药方,按图索骥,上山捡一把草药,自己治疗一些简单的病,社员也成了一个编外赤脚医生!而我们小孩呢?也是隔三岔五地跟着社员上山采草药。通过这种传、帮、带的方式,我们还真认识了不少的草药名称:有一种草药,形状酷似落地生根,花朵很多,却很小,呈白色的。这种草药一般生长在溪边,采一些后,放进专门用于捣草药的小石臼中,再用一根圆柱形的小石磙捣。最后,往石臼中加一点松软的米粒,再捣烂,并将这敷在伤口上,几天后,外表的伤口痊愈。有一种树根,放进锅中清煮十来分钟后,将汤喝下去,外表因伤或感染而引起的肿痛,很快会消退。这是一棵药树,却在夏日中开着满树粉红色的花朵,花朵很大,宛如一张孩童的脸,晒干后的花朵,也拥有药用的功能,清热解毒。我们还知道,仙人掌刮去青皮后,涂抹在皮肤患处,可治皮炎。有一年夏季,村里有很多人都得了一种怪病:患者的腮部莫名其妙地肿起来,难受得让人寝食难安,如坐针毡。社员说,这像是生“竹鼓”。社员晓得这是一种病,却不知道如何治疗,便去问赤脚医生。赤脚医生说,这种病会传染!他们还叮嘱大家注意防范,要将病人隔离,更不能共用毛巾!有一种黑色的土可以治好此病。把黑土泡成泥浆,将泥浆涂抹在腮部,一日多次,不日可好。赤脚医生的话,让社员如堕五里雾中,这是一帖前所未闻的药剂!将信将疑的社员走了七、八公里的路,在另外一个村落找到了这种神奇的黑土。我也跟着去,因为家里人也得了此病。回到家,依照赤脚医生所说的,如法炮制,泡成了一大碗黑乎乎的泥浆。真正是药来病除,家里人腮部的肿很快就消退了。赤脚医生这个怪异的处方,如朗朗星光,把社员心中的疑云照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