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秀玉

在那凭证供应、物资紧缺的年代，化肥显得尤为贵重，无奈的农家人不得不千方百计积攒土肥。作为以肩挑为运输工具的山里人，对于肥料的需求更是如饥似渴，一担渗满水的人粪尿从城里挑到我村，得经过20多公里崎岖的陡坡山路，其间的艰辛不说，还得付1.2元钱向城里卫管处购买，对一担柴草只能卖二块钱左右的山里人来说，1.2元钱可不是个小零头，固而农闲时，村民们会结伙前去城里城郊拾猪屎、收购草木灰。
那年，不知父亲从哪结识了城里马车队的一名员工，通过那人偷偷去马场扒马屎。记得那时我正在莆田一中学习，马场就在纪念碑对面，距学校不远，父亲叫我去当帮手。记得那天天蒙蒙亮，住校的我就去马场门口与父亲会合，父亲的朋友为我们开了马场的门，我们悄悄地打开马厩门，蹑手蹑脚地钻进，马棚很大，里头有十几匹马，随地都是马屎与稻草，带有氨水味的臭味很浓很浓，熏得让人喘不过气，父亲拿着一个麻袋，钻到一匹马的肚皮下，用双手刨着、捧着马屎往袋里装，我怔怔地站着，恐惧、恶心涨满了我的胸膛hellip;hellip;
“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父亲见我还杵着，边忙乎边低声责叫。
于是乎，我学着父亲拿着另一只麻袋冲到了马边，不顾一切用双手捧着马屎往麻袋内塞，马屎有的是几天前拉的比较干燥，有的是马刚下的湿漉漉还带着热度hellip;hellip;
正当我钻到一匹马屁股后刨屎时,一不小心手腕撞到了马腿，受惊的马嘶叫着乱跳，我差点被马踢到，看场的老汉被马叫声惊扰，起床出来巡视：“谁这么早来了？”说着就要进马棚查看。
“是我啊！”父亲的朋友及时出现阻止了他。
在马棚内的我们连气都不敢喘，紧张、害怕让我无所适从，那一刻，只感到心快要从喉咙中跳出hellip;hellip;
门外平静了，父亲用手比划着让我到一边歇去，他又小心翼翼地再刨了些，然后让我先出马棚打探情况，正当我俩平安离开马场才几步，没想到沿面却撞着早练回来的同班男同学A，只见他惊愕得睁眼张嘴，却没发出一个符音；而那一刻的我，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钻，我捂着脸甩头跑了hellip;hellip;
我跑到了沟渠边，洗净了手上、脚上的污渍（马屎）后直接回学校，没像以往替父亲挑上一段路，减轻父亲的劳累。那时村里人有从城里挑化肥等较重的东西回家，一般都是采取接替法，就是一个人去城里挑，家人按约定去半路接担挑回，我在城里学习，父亲偶有来城里挑重物，前半段公路比较轻松一般由我挑，接下去的爬坡由父亲自己挑，家人没再派人去接替，节省劳力。
回到校舍，我一头扎进被窝哭了，我恨自己丢脸、恨父亲无能、恨我家贫穷、恨我村偏僻hellip;hellip;我好像恨透了一切，在被窝中偷偷哭泣了一整上午没去上课。
俗话说再丑的媳妇总得见公婆，无奈的我只能下午就去上课，已高三了不能再缺课，那会影响我的高考成绩。当我踏进班级的那一刻，感觉所有同学的眼睛都在盯着，特别是A同学那怪怪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剑刮得我脸火烫烫。我羞怯怯地低着头钻到自己的座位，同桌的同学关心地问我为何上午没来上课，我吱声感冒。那整下午，我都心不在焉，无法集中精力听课，心里忐忑不安，担心A同学把我的丑事抖出。
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后来我才知道，我同学他那天只是看到我脏兮兮的狼狈样感到惊愕，根本不知道我是在偷马屎。
“那天到底出什么事？”风平浪静几天后的一晚自修课，我终于被A同学堵在了回校舍的路上。
我低着头，心虚不敢回话，想找机会溜走。
“说啊，或许我能帮你，平时你是那样整洁，没事怎么会弄成那样狼狈。”
他边说边伸手拦住想溜走的我，并用威吓的语气继续说道：“如你不跟我实说，那我只能让全班的同学都来问问你了。”无奈，我只能老实交代，求他饶过我。
原来，A同学是那马车队某领导的儿子，他只是猜测我们可能是经马队某领导同意去马场掏马屎，我自露马脚吃大亏，让他笑弯了腰。
吉人自有天相，没想到我因祸得福，A同学知道了我家的处境，不但没出卖我，反而回家向他父亲求情，把马场的部分马屎平价卖给我家，父亲从此结束了农闲来城郊拾猪屎、收草木灰的生涯；我与父亲也常出入该马场掏马屎，家田庄稼长得绿油油。
多年过去了，每当经过原野、走过田埂，看到绿草茵茵、禾苗油油，我便想起了家乡曾经许许多多艰辛的事，还有这难忘的掏马屎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