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信
有了这只牛犊后,我每天除了放牛外,还负责捡牛粪。那时,社员热衷于种植蔗田蘑菇:到了甘蔗成熟期,叶子底下的空间被充分利用起来,种植蘑菇,发展立体农业。此时,甘蔗的茎有两米多高,田垄上错落有致的甘蔗如一道墙壁,茎就是蘑菇房的柱子,晒衣服的竹竿就是蘑菇房的梁,田中种出的麻秆就是蘑菇房的架。社员把四畦甘蔗作为蘑菇的柱子,围成一排长长的,封闭的单元,蘑菇房的框架出来了。接着,他们用甘蔗叶编织一张张厚厚的屏,和他们用稻草编织草席如出一辙,也和平日盖瓦片一样,社员依次将这些屏铺在竹竿上,再在屏的上面,也就是蘑菇房的棚顶,铺上地膜棚顶。这个独立的单元中,有三条小沟,即社员所言的“蔗沟”,中间那道“蔗沟”是蘑菇房的“走廊”,留作社员出入蘑菇房,“走廊”两边的两道“蔗沟”,各搭上两层的蘑菇房,好比一套房子中的单间。这就是甘蔗蘑菇房。广播机中,经常听到有关介绍蔗田蘑菇的内容。蘑菇房中,一片黑土上,长满了白白的蘑菇,大小不一。采蘑菇是在下半夜开始的,有的负责采,有的负责裁“菇脚”,就是用一把小刀,把蘑菇的底座切除掉。
种植蘑菇的培养料是甘蔗的副产物:蔗叶、蔗渣、蔗根、牛粪,还有稻草什么的。看大家种植蔗田蘑菇,父亲也动了心,跃跃欲试。“牛犊吃得多,拉得多,我们就可以多种点蘑菇!”父亲说。看来,他一门心思想把牛犊的肚子填饱,还有另外一层含义。这之后,我每次出门放牧,都会带上粪篮和粪夹,把牛粪带回来,晒干后装袋。
夏天过去,冬天来了。这时,地里的地瓜经不住一场场风霜,叶子开始枯黄了。我把牛犊牵到田头,让它站在垄沟上,随便吃地瓜叶。一天,两天,牛犊的嘴巴,像是一把理发刀,把田中的地瓜茎蔓和叶子啃精光,成了一片光秃秃的“荒山野岭”。地里原本有一小片胡萝卜,拔掉后,父亲在这烧了一堆土,我挖了些小的地瓜,埋进滚烫的土堆中。第二天,牛犊吃叶子,我吃烤熟的地瓜,各得其所,各有所爱。因为土堆中覆盖着稻草什么的,所以稻草也不温不火地燃烧了三天,而我也因此吃了三天的烤地瓜。“干”的吃完了,我就吃“湿”的,甘蔗及时解了渴。地瓜地中烤地瓜,这种味道,有香的成分,有甜的成分,算是一道美味佳肴!
这几天放牛,牛犊肚子圆滚滚的,我的小肚子也是圆滚滚的,父亲还表扬说,牛犊拉的特别多,年底种蘑菇的事有盼头了。父亲是盼牛犊多长膘,盼望早点能下地犁田,他也盼望牛犊多拉屎。父亲表扬牛犊,也有表扬我的层面,这一年来,我天天跟牛犊在一块,牛犊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壮。我心中偷着乐!
腊月里,我又上甘蔗田,剥了一大堆嫩嫩的甘蔗末梢,过年了,得好好为牛犊准备一个星期的“口粮”。这天早上,当我从蔗田赶回来时,却没有看见苦楝树下的牛犊。我心中一惊。家人说,父亲一大早就牵着牛犊去地磅了。一块疑云掠过我的脑海:莫非父亲要将牛犊卖掉?地磅距离我家有两公里,地磅的旁边有一个牛集市,附近四、五个大队的社员,倘若他们要买卖牛犊、耕牛,都会早早就上这儿。而我们呢?也是经常上这儿,捡牛粪,集市中,牛犊、耕牛在此大集结,“牛”满为患!牛多,我们捡到的粪也多。牛贩在牛群中来回穿梭着,不停地撮合着买家和卖家,一旦双方达成买卖意向,即牵着牛过磅。交易成功。
我飞快地冲向地磅。是的,父亲这回肯定要把牛犊卖掉,牛犊是父亲的,也是我的一块心头肉呀!父亲还等着牛犊成为耕牛好犁田,还等着牛犊多拉屎好种菇,他咋忍痛割爱,割掉自己的心头肉呢?
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地磅时,发现一个社员正牵着我的牛犊往外走。牛犊已经转手了!牛犊经过我的瞬间,它转过头来,对着我就是一阵“哞——哞——哞”,像是向老朋友问候呢!一种莫大的悲情涌上我的心头,跟牛犊朝夕相处的镜头,一一在眼前掠过,在山坡上,在蔗田中,在山谷间,甚至在那株苦楝树下hellip;hellip;
这头牛犊,当初大队长花了七百五十元买的,父亲以一千元的价钱卖出。父亲用这一千元,盖了两间瓦房。牛犊卖掉后,农忙时,父亲经常唠叨着:“如果牛犊养到今天,就可以下田,当主劳力了!”他和我一样,对牛犊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