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秀玉
在那特定的年代,很多人都暗地里偷看、传抄手抄本,而生长在偏僻小山村才上初二的我,却是在一次偶然的机遇中接触了它,从而成为了手抄本的“死党”,也因此惹了祸,给我心灵深处抹上了永远无法忘却的愧疚hellip;hellip;
那是1975年的寒冬,北风呼啸,我端着一碗芥菜汤和几个地瓜坐在自家的门槛上,望着阴霾的天空烦腻地吃着,在这地瓜收成季节,部分破损易烂的地瓜得及时处理,为了节约粮食,每家每户每日都搭配一餐地瓜饭,又没什么菜肴,只有炒一点芥菜。当年穷,大伙舍不得种植名贵低产的菜,只有种这种高产量的芥菜,在连续二十来天吃这样的“佳肴”饭后,我见着地瓜和芥菜就郁闷,可偏偏这时一条邻居家的小黄狗趁我不留意,伸过头来从我碗中叼窃了一个地瓜,粗心的我未曾发觉照吃不误,同在一旁吃饭的小妹看到了这一情景,笑得前俯后仰。当事由明了后,被讥笑的我恼羞成怒,便随手拿起了门旁的一支扫把,对准正低头津津有味吃着地瓜的黄狗打去,可那该死的狗机灵一闪,让我扑空。第二次打去扫把还没落地,那狗又是一蹿,逃了,气急败坏的我举着扫把紧追不舍,那狗窜进了大队的知青点,钻到了一间半掩着门的卧室中,一向莽撞不假思索的我排闼直入,在房内正聚精会神偷看手抄本的知青陈C,被我突如其来的冒犯震惊,惊惶失措地从椅子上“唰”地站起来,攥着手抄本的左手紧张地缩藏到身后,怔怔地望着我,不识趣的我不知进退,反而得寸进尺,死缠着要看他手中的东西,最终在我再三保证不泄密后,见到了他手中的宝贝手抄本——《第二次握手》。
从此,我迷恋上了手抄本,只要陈C有的,我就必看,陈C很有能耐,每次回城总能搞到些,每每陈C回村,我总往他宿舍跑。起初,我俩头挨头共读,可因我俩水平悬殊,我根本赶不上陈C的看书速度,陈C看完一页总得等我一会儿才能看下页,这样合看着实不方便,最后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把手抄本上的订书针小心翼翼地扒掉,分成若干小本,相互调换来看,待要还给人家时重新订好。为此,我还平生第一次,自然也是唯一的一次,偷了我妈的钱去买了订书机,就此事我差点被我妈打得屁滚尿流。记得一架订书机是一块六毛钱,当年一担柴草也只能卖二块多,好贵啊!话说回来,其实也是我自己等不及陈C整篇看完再轮我看,而且有时借用的时间也有限,为了赶时间和躲避他人的眼线,我常常躲在被窝中照着手电筒看,不知情的母亲还为此曾责怪过合作社的营业员,说拿过期不耐用的电池售于她。
我和陈C还合作抄写过《一只绣花鞋》、《少女之心》等多部作品,正是这些重抄来的手抄本惹出了祸端。用手一字一字抄写长篇小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花很多时间,为了充分利用时间,我偷偷地把手抄本带到学校去,利用课余时间进行抄写,渐渐地我手中有手抄本的秘密被部分同学发现,也被几位知心同学死缠烂打再三发誓永不泄密后借走。接下来,我和陈C合作抄写的这些手抄本犹如一根“接力棒”,在一种永不泄密的照本宣科中传递下去,这些朋友的朋友自然都是我们本村同学。当年公社创办这所山区附中,就读的学生都是附近相连的三个自然村,而这三个自然村,历来因山界及社员偷劈对家柴草冲突不断,致使我们同学之间大多以村为帮派“割据”一方。而当“接力棒”落在吴D的手中时出事了,邻村的一位同学知道吴D手中有手抄本,即向其借用,在遭拒绝后便向学校举报,学校为了整治“校风”, 杀一儆百,对于我这个根正苗红、有着一个当大队支书的父亲和一个地下革命党爷爷的“源头”,只给予班级点名批评,而吴D则被罚写检讨书,在校大会上进行检讨批评,并罚他给班级打扫卫生一个月。要说此事就此了结那也就罢了,可有些同学无休止的冷嘲热讽,增添了吴D内心的矛盾、不平、痛苦,在一天打扫完班级卫生后,他在放扫把的地方的墙角下又写了几个字,可就在这么不着眼的地方,第二天却被同学发现,结果吴D很快被查到并承认hellip;hellip;
我永远忘不了吴D被学校开除时泪流满面的场面,都是我的错,都是手抄本惹的祸,我万分难过地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含泪撕碎了我辛辛苦苦抄写的所有手抄本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