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
前些日,拗不过朋友的盛情邀请,我们几个曾经当过知青的朋友相伴去埭头看元宵。
车到沁峤路六坎闸门,我们顺道下车到原来的知青点走走,它坐落于界外底东峤镇东部,沿海主线道横穿而过,一长排两层石头房,一个宽广的三合土埕,依偎着一条亲亲的小河。这就是我们的第二故乡,一个魂牵梦绕的地方hellip;hellip;伫立于知青点前的小河边时,再也见不到那炫目的波光了。这条曾经碧水如练、清流潺潺的小河早已干涸了,河底淤积的沙土以及不知从何处运来的垃圾、污染物已差不多将河道填平,少数几处低洼地,也成了死水沟,发黑的水面上飘浮着沤烂的树叶。河岸两边,那曾经长得丰茂繁密的碧草绿树早已不见,裸露的黄泥沙土干燥得龟裂成一道道口子。
我们在河边慢慢地移动着沉重的脚步,不忍再看眼前小河的惨景。恍惚间,昔日小河那欢快奔流的倩影又在我们的脑海里跃动。
那是1974年7月间,我们一群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小姑娘刚从学校毕业,就响应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hellip;hellip;”陆陆续续来到六坎闸门——莆田地区盐场知青点,在这片荒无人烟的盐碱地上,我们“跟随太阳起,伴着月亮归”,不管是寒冬酷暑,还是刮风下雨,大家不畏烈日暴晒、地冻严寒,挥汗田间,开始了“战天斗地修地球,奉献青春和热血”的艰苦岁月。
改造盐碱地,我们在河上车水,灌溉浸泡农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耕、夏播、秋收、冬藏,我们学会了十八般农活和水上撑船、罱泥的功夫。小河以它那博大宽广的胸怀接纳了我们,并提供丰富的资源和便利,利用四通八达的水系,我们撑船运送粪便、秧苗、化肥,还有金黄的稻谷。有一次,轮到我们小组运粪便,为了省趟,我们装满一船粪便,刚撑出岸边,一整船粪便连同船上的人一起沉下河去,几个人弄得满身粪便游上岸hellip;hellip;好多次我们从早到晚在河里罱泥,改良盐碱地,收工回去全身骨头像散了架,双手磨出的血泡如针扎一样疼,两腿也似灌了铅,迈不开步。我们这样的劳作尽管在少年时是一种超强度的体力透支,却使我们这一代知青锻炼出了强健的体魄和坚忍的意志。
夏日收工了,我们脱光了身子,把衣服放在岸边的石墩上,跳进河里。这里的水比别处浅,我们先学会了狗爬式,后又学会了扎猛子。我们在水里互相抓烂泥扔,击中者浑身被烂泥涂得乌黑,只好钻进水里,洗净身子,然后也抓上一把污泥猛地扔向对方,引得满河的笑声。哦,偶尔也有捉鱼摸虾改善生活的乐趣。在那干重活记工分赚口粮的日子里,我们经常饿得发昏,几个同住一个房间的知青一起躲在河边的杂草下烧野锅。我们从地里偷偷挖来地瓜,扯来一大堆枯草黄叶,然后用小铁锹挖一个坑,将枯草黄叶塞在里面点燃,再用一根铁丝穿着地瓜放在火上烤。海风大,火熄灭了,我们就撅着屁股,伏在地上用嘴吹,火猛地着起来,能把眉毛、头发都烧掉。待到身上像泥猴儿,脸上手上乌黑,才将几个地瓜烧得焦一块、黑一块。这时,我们很得意坐在河边土坡上吃起香喷喷的烤地瓜来。
记得好多次,我们发现农场雇来的炊事员偷走我们饭罐里的米。为了报复,也为了解馋,我们几个相约去偷炊事员喂养的鸡,也是跑到河边土坡上,杀鸡拔毛,从宿舍抱来铝锅、煤油炉炖了起来,等不及炖烂,一大锅鸡肉连骨头都被我们“消灭光”了。
在那繁重而单调枯燥的知青岁月里,我们与天斗、与地斗,脸朝地背向天,地瓜咸菜充饥,饱尝那个时代所有的苦涩,分享那个时代知识青年共同的遭遇。而最惬意的事情,莫不过于在小河终点那六坎闸门上的调侃。六坎闸门高高耸立在知青点的公路边,这里是河水和海水的分界线,它既阻挡了海水回潮入侵,又起到东圳渠水、暴雨超位排涝泄洪的功能,像一位忠于职守的卫士,日夜守护沿海田地和人民财产安全。农闲时光的晚饭后,伴随着满天星斗、如昼月光,知青们三五成群登上六坎闸门顶端,或盘腿而坐,或依栏眺望,大家谈古论今,指点江山。一边是清清的小河、长长的流水,一边是无垠的盐滩、闪闪的银光。一天的劳累、思乡的情怀,随着阵阵腥风的吹拂和逝去的海水而烟消云淡hellip;hellip;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虽然一切早已面目全非,但那洗澡脱衣服的石墩、那烧野锅的土坑、那豁泥的土塘,依稀还可见到一点痕迹啊!小河虽已枯竭,但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它所拥有的不尽源泉,为六十多号知青的生产劳作提供了全方位服务,为知青的业余生活增添了几多情趣。我们是经过它的滋润、浇灌、洗礼而成长起来的知青,小河的精魂永存我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