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天气预报:
集体厝
【发布日期:2014-06-17】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明 信

过了一会,男人也起来了。穿上草鞋,准备斗笠、扁担、绳子、铝锅和砍柴刀。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上山砍柴去。他们的砍柴刀是头天晚上磨的。把磨刀的石头搬到天井旁边,在石头一侧放着一木盆的清水,砍柴刀在石头上来回磨着,他们不时停下来,捧起一把水,将磨刀石上面冲洗干净。过了一会,他们把拇指内侧靠近明晃晃的砍柴刀,来检测刀是否锋利。做这个动作时,他们心不跳脸不红,而我们却看得心惊肉跳!用来磨刀的石头呈淡黄色,是他们从溪畔或山上精心挑选的。他们选择磨刀石,就像选择媳妇一样,不敢有一点的马虎。
男社员上山了。这一去,就是一整天,中午,他们在山上煮一锅的稀饭吃。到深山中砍柴,充满着危险,他们是老蛇、野猪甚至是老鹰攻击的对象。有一回,父亲挑着木柴下山,由于木柴挡住了前面的视线,眼睛只看清脚下的小路。突然,父亲脚下被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跟斗。他低头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在他脚下的小路上,一条一百来斤的蟒蛇,正盘成一团,像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挡住了去路!而另一回则更加惊心动魄:社员刚砍下的树干,不小心从高处滑落下来,向山谷滚动着。父亲来不及避开,他下意识地蹲在一块石头的下面。树干从他的头顶呼啸而去!
尽管砍柴中,会遇到很多不可思议的风险,但一有空,父亲他们就进山砍柴。他们把木柴垛起来,集体厝前那一大排的木柴,像一座座黑色的城堡。待到春节前,他们纷纷把木柴卸下来,挑到十几公里的山外卖掉。汗水,滴在弯弯的山路上。他们因此接触了外面的世界:供销社、食品站、染布店、榨油坊、牛集市hellip;hellip;一回到家,他们便绘声绘色地说起自己的“所见所闻”,我们如痴如醉地听着。
男社员忙着砍柴,女社员也不闲着。秋季的山坡上,草特别茂密,尤其是铁芒萁,密密麻麻的,有一米多高,而芦苇则长到两、三米来高,人走进芦苇荡中,就像沉进去一样。母亲欣喜若狂,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飞快地收割着。哪知,一个陷井正在等着她往里钻。就在她忘情地收割时,一个蜂巢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容不得她细想,蜂巢中的胡蜂一哄而起,母亲吓得面如土色,而更大的灾难也接踵而来:胡蜂开始复仇了,争先恐后地向她袭来。山上没有避风港,母亲跑得越快,胡蜂追得越凶,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几乎是顺着山坡,从草丛中滚落下来的hellip;hellip;
社员最怕春天,春雨下个不停,山路险恶,他们不得不放下了砍柴刀。不过,集体厝中还有一大堆的细活等着他们来干。
男社员忙于编织草鞋,他们经常走山路,一年要穿坏好多双草鞋,这不,他们成了编织麻绳的专家。他们每年都要种植一点黄麻,在他们的生活和生产中,时时刻刻也离不开黄麻。待田中的黄麻长到了两米高,他们将黄麻外面那层草绿色的皮剥下来,晒干后做麻布和麻绳。剥掉青衣后的黄麻,表面光滑,在阳光下晾了好些天后,他们把麻秸精心收藏起来。这会,他们把浸泡几天的黄麻外皮捞出来,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编织。每隔一小阵,我们就帮忙拉绳子,大人稍稍挪一下身,我们便把编织好的麻绳拉到他们身后。
女社员忙着编织麦秆扇和麦秆笠。她们精心选择粗壮透节麦秆的穗茎,作为制扇原材料,将麦秆清洗干净,在水里浸泡了数天,并染成红、黄、绿三种颜色。编织时,她们将麦秆编成寸余宽幅的扁带,扁带编好后,把它盘成一个圆面,通常是边盘边用针线牢固。这样盘了十来圈后,扇面成型了。她们最后用竹片两面夹住规形,并用粗线绑住,这就是扇子的柄。在柄的末端,有一个小圆孔,串上粗线后,麦秆扇可以挂在墙上。在编织麦秆扇时,由于麦秆的颜色不同,扁带的颜色也不同,妇女们喜欢先用红色的扁带编织,接着是黄色,最后一圈是绿色。手中的麦秆扇,中间是一朵红艳艳的山茶花,红花映衬绿叶。姑娘们则偏爱在麦秆扇的中间编织一颗心,正如她们表达爱慕的芳心;阿婆们则选择在麦秆扇的外围编织几圈红扁带,正如她们喜欢吉祥的红色。
麦秆扇美观大方,结实耐用,它虽是件小小的民间草编,却把材料的肌理美、技巧美、自然美揉和在一起,在农村里老幼皆喜欢它。在灶坑,在床头,在老汉的裤腰,在阿婆的手中,都有一把麦秆扇。在炎热的夏夜,集体厝的人全都坐到砖埕上,大人们边手摇麦秆扇,边向我们讲故事。夏夜的砖埕是一个激情的广场,麦秆扇在向我们送来清风的同时,也把一个个精彩的故事,摇进我们的脑海中。深夜里,母亲摇着麦秆扇,我们在一阵阵清风中入睡了。“啪”的一声,迷迷糊糊中,我们听到母亲用麦秆扇拍打蚊虫的声音hellip;hellip;
编织麦秆扇是集体厝中姑娘、妇女特别是小媳妇们的拿手好戏,也是衡量她们是否心灵手巧的一项重要标准。她们从小耳濡目染,人人能编一手标致的麦秆扇。只要有空,她们三三两两聚到上厅堂的在煤油灯下,或者坐到天井的旁边,在如银的月光中,聊起家常编织麦秆扇,朗朗的笑声从古老的集体厝中飞出。
集体厝的门前,近处是一个宽大的晒谷场,是用清一色的红砖铺成的。远处是一片良田,是上苍赐予集体厝人的最好礼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田里的庄稼特别高产,其产量是山上、溪畔田地所望尘莫及的。
水稻结穗时,稻田中多了一大堆的稻草人。社员做的稻草人,就是用两根长短不一的木棍,长的插进土里,短的平平地捆在另一根的上方,然后再用稻草扎成一个双手平伸的“稻草人”。社员还给稻草人穿上了红色的旧衣服,戴上个斗笠,甚至还在稻草人的胸前再扎两只“手”,双“手”紧紧握着一根木棍。尽管做足了防护措施,但麻雀似乎不懂得稻草人的意思,它们照样来吃新结的稻穗。生产队队长急了,给我们小孩一个任务:用声音驱逐麻雀。于是,我们站在稻田边,左手拿着一个破脸盆,右手有节奏地敲打着。一会,我们索性走进稻田,想站到稻草人旁边,用真人来震慑麻雀。突然,“啪、啪、啪”,稻田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击水声响。我们轻轻拨开稻穗,睁大眼睛一瞧。原来,稻田中有鲇鱼!
这一发现,令我们激动万分,早把赶麻雀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大家齐心协力捉鲇鱼。鲇鱼和我们捉迷藏,它们如惊弓之鸟,四处游动,而我们也哧溜一下,滑了一跤。为了能捉到一条鲇鱼,我们顾不上浑身的泥巴,继续冲锋陷阵hellip;hellip;
穿着旧衣裳,戴着旧草帽,从春天站到冬天,看天亮看日落,稻草人,就像我们所栖居的集体厝一样,是我们快乐童年的见证,珍藏着一段属于我们的快乐时光!
水稻渐渐成熟了,丰收景象满眼前。有天晚上,大家正在上厅堂聊天,父亲不无担忧地说,白天水缸出汗,蜻蜓低飞着,蚂蚁忙着搬家,特别是日落时,西边一片黄澄澄的,恐怕台风要来了。眼看早稻就要收割了,这鬼天气来得不是时候!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二成收——尽管这个道理大家懂得,可队长觉得还是先看看天气再作定夺。“要不,待会听广播机的天气预报。”父亲依旧忧心忡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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