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平

小时候，村里买回一辆手扶拖拉机，男女老少前去看热闹。全村三个村民小组，各选一名聪明灵活的小伙当驾驶员。水箱加满水，一人坐在驾驶位置，另外两个人，则把手柄插进卡口，蹲好马步，左手捏住阀门开关准备给油，右手合力快速旋转摇动，发动机“吭哧吭哧”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终于成功启动。
那个家伙跑起来，速度蛮快，从管道里突突地冒出一溜黑烟，在崎岖不平的路上不住地颠簸着，车厢发出尖锐的声响，犹如暴风骤雨来临之际的一个闪雷。别看它其貌不扬，却是个多面手，能犁耕、播种、收割、开沟，还能脱粒和跑运输。
手扶拖拉机就这么突然成了家乡人喜爱的宝贝。它从天不亮就开始“工作”，一直狂奔到夜深人静，巨大的声响在旷野里回荡。看人家开着手扶拖拉机，神气地在村子里出出进进，我很是羡慕，便与小伙伴光着脚板，推起自家的板车在麦场、路上疯跑，仿佛也在开手扶拖拉机。
有胆大的男孩，一看到手扶拖拉机，眼睛就会发亮，先把肩上的书包投放到车厢，然后紧跑几步，双手紧紧拽住车厢上沿，双臂一用力就蹿了上去。站在手扶拖拉机的车厢里，男孩得意极了，手舞足蹈，嘴里打着呼哨，俨然一位巡视三军的将军。
因此，在路上看见手扶拖拉机过来，我也浑身燥热，奋不顾身地撵了上去。可就在双手触摸到冰冷车厢的一刹那，我发觉胆怯剧烈地折磨着自己，上还是不上，似乎容不得我的半点犹豫，手扶拖拉机没有减速，照样往前冲去。
我抓住车厢跟着手扶拖拉机快跑，可要命的是手扶拖拉机的驾驶员发现了我的用意，故意将车子开得左右摇摆，试图摆脱我。我感到手扶拖拉机就像一个喝了酒的醉汉，有些跌跌撞撞，惊恐之中，我一咬牙，翻身跃了上去。
能坐手扶拖拉机的人，在当时的村子里有特权。我有幸站在手扶拖拉机的车厢里，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好处。车子颠簸得厉害，手不抓紧，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遇到坎坷的地方，车厢猛地将人弹得老高，心脏仿佛都要跳出来了。
驾驶员可能在赶时间，根本就不考虑我的存在。走到一个拐弯的地方，手扶拖拉机减速慢了下来，我赶紧跳下车。车子的惯性，还是将我摔倒在地，所幸屁股不是很痛。我一边按摩脚踝，一边慢慢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泥土，背对手扶拖拉机，头也不回地离去。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村里的拖拉机逐渐增多，新婚后的堂弟也买了一辆，耕作庄稼、跑运输，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随着时代的进步，拖拉机和农用机械更新换代，手扶拖拉机除偶尔在田间见到之外，一下子就销声匿迹了。不知不觉间，乡村的生活已经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