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炜

家乡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当属过年了。而过年的核心就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围炉。除夕之夜全家围坐在饭桌上吃年夜饭，就叫围炉。
围炉对家庭来说非常重要，家乡把团圆饭叫做“围炉”，是最为重要的一次家庭宴会。在欢快的鞭炮声中，在观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的欢声笑语中，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共享美酒佳肴，共同辞旧迎新，这是世间最温暖也是最为幸福的时刻。特别是老人家，全家人的团圆场景令他们在精神上得到安慰与满足，看着健康的儿女，望着活泼可爱的子孙，老人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可以说，“围炉”是一年中最可口、最丰盛、最昂贵的佳肴。据父亲讲40多年前，人们盼着过年，某种角度上，是盼着这顿“大餐”，因为“围炉”就是把家中最好的食物摆上饭桌与家人共享，同时“围炉”的丰盛程度可以看出这一年这个家庭的收成好坏。特别是孩子，进了“腊月”门，都是扳着手指头数着过，盼着除夕夜快点到来。父亲小时候，农村许多家庭大都生活拮据，买肉还要凭票，就连乡镇的国营食品店售肉的职工，也会搞起“小腐败”，耍起“小特权”，比如，售肉时给一些干部或者熟人留着肉，他们不用排队就能领到肉，而且是好肉。而碰到陌生人或是小孩去买肉的，就有“歧视”行为，人家好不容易排上队快轮到了，要么给些较差的肉块，要么说：“肉已卖完了，回去吧。”有些小孩直言不讳地说：“你那桌子底下不是还有好几份肉，怎么能说没有了呢？”卖肉的坏笑说道：“孩子呀，那些早已lsquo;名花有主了rsquo;。”过几天再去买的时候，又好不容易快排到了，却说：“孩子呀，你的肉票已过期了，不能用了。”小孩只能悻悻而归。在乡下，平时吃肉吃鱼的机会很少，更别提那些有名堂的炒菜、有花样的面食了。小伙伴们凑在一起说到吃好东西，都盼着过年，尤其是围炉。围炉的菜肴，是一年中最多的，荤的素的，凉的热的都有。一般最少8个菜，多的十几个。只有那时候大人才放开让孩子们多吃好东西。
听老人讲，实际上那个年代的围炉吃的所谓好东西，在今天的饭桌上已经是再平常不过了，日常生活几乎天天都能吃得到。可当时不同，因为物质匮乏，大都凭票供应。即便手头有点钱，也买不到想要的东西。猪肉、鱼、花生油、松花蛋、啤酒、糖、茶等等，样样都按照家庭人口或家庭统一配给，凭票供应。国庆节、元旦、春节有时会增加供应项目和数量，比如每人多供应半斤猪肉，每户可以买两斤糖果、几包香烟等。许多人家临近过年那段时间都会“节食”、“减荤”。十几天菜里不见肉星，面条也尽量少吃，留着做“面食”。猪肉票攒着不用，过年前夕一次性购买出来。这样，肉除了留下祈年用的，还可以炒菜、炸“荔枝肉”（莆田方言称“炒骨”），小孩嘴馋，看着长辈们一边炸，他们便一边吃。有时还炖“军肉”（莆田方言）。如此“缩减”后的肠胃，在围炉时一旦放开，随之而来的是肠胃疾病的猛增。每年大年三十过后，医院格外忙。来治疗的患者没别的毛病，大都是吃撑导致的毛病。这种情况其实说到底还是“穷”字惹的祸。
围炉更重要的还在于这个晚上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合家团圆的良辰吉日。除夕之夜，无论相隔多远，工作有多忙，人们总希望回到自己家中，围炉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见一见朝思暮想的亲人。春运是中国最庞大也最为壮观的回家大“迁徙”，而那些归心似箭、不辞劳苦长途跋涉的“迁徙大军”，都期望在围炉之前赶到家。围炉成了召唤人们回家的信号，它已远远超出了一顿饭的意义，它是合家团圆的象征。到了年三十，那时候，人们即使生活再贫困，也定会买些鸡、鸭、鱼、肉做成年夜饭。鸡代表的是“大吉大利”，鱼象征着“年年有余”。除夕夜围炉时，是春节家家户户最为热闹、最为幸福的时候，也是全家人聚得最齐的一次。大年夜，丰盛的菜肴摆满一桌，阖家团聚，围坐桌旁，共吃团圆饭，在这个集一年之精华而倾于一餐的美好夜晚，大人才舍得酌一杯小酒，孩子方能放开肚皮美餐一顿。人们既是享受满桌的佳肴盛馔，更是享受那份与家人团聚的温馨快乐。围炉后，孩子们等着长辈们给压岁钱，这是孩子们心中最大的愿望，也是他们感受到最幸福的时刻。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村子里渐渐热闹起来，那震天的爆竹声和火药味最先带来了新年的气息。
随着人民群众生活水平和幸福指数的节节攀高，人们对围炉的态度，变得越来越“执着”，越来越“钟爱”，当然也更“理性”了。外出打工经商的，在外工作的，以及各种原因与家人暂时分离的亲人，不管是发了大财的，还是走了背运落魄的，临近年终都在朝着家的方向奔，都期盼着能赶上这顿意味非同寻常的围炉。不过，很少有人再去为围炉劳神费心了。因为人们不在乎吃什么、喝什么了，更不会像以前那样期盼着围炉才得以享受的口福。围炉已经远远超出了单纯的食欲诱惑。人们更在乎、更眷恋的是那份家人之间的亲情，以及围炉所带来的家的温馨。这，才是最丰盛的“围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