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民

突然想起“暂此”这个词。这是个普通的词，曾经不自觉地用过。
唐代马戴有首诗《山中寄姚合员外》，其中有一句：“敢招仙署客，暂此拂朝衣。”这个词也入了诗，便颇觉有趣。认真一想，人生往往会有一些停顿，或可称为逗号。暂此，就是一个逗号，既不表示终结，也不止于沸腾。
多年前，一位年轻记者为追求一位漂亮的空姐，不惜时机地等候她的航班，一个月里搭乘了多趟她的航班。最后，空姐给他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暂此。”他跑到我家里大哭一场。我告诉他五个字：“暂此，不覆辙。”他一时没背过气去，因为我当时确实想不出什么语言安慰他。抚慰人家情感方面的事，历来非我之所长。我只是觉得，不要妄想你的痴情能够猜透一个人，能够让对方感动。人心其实是最没有底线也是最深不可测的，你可以矫情可以生气可以狂水狂我，但失意后的惊魂，如果不能静不能止不能自己，那就是身如漏、心如焚，即便有云月流水往来，也会觉得心有隙，处处沧海不是水，一切都变得太沉太重。尘世间实在是有着太多的不老劫，让你如履薄冰，踏入幻梦。这种情形，就像一位诗人所写的：“你在来的路上，我在死的途中。”落幕无论是措手不及还是错过太多，都将成为命中所定的无可弥合。
《康熙王朝》里, 葛尔丹的妻子蓝齐儿在丈夫和皇阿玛恶战后的战场上，再次见到了十几年前在福建省亲时就一见倾心的李光地。蓝齐儿淡淡地道出一句问候：“光地，你好吗？”“回蓝齐儿格格，臣很好。”在蓝齐儿心目中，李光地依然是自己的所爱。这一对同样属兔的有情人终不能成为眷属，于是，在得知自己即将远嫁葛尔丹和亲时，蓝齐儿亲手摔碎了心爱的玉兔。电视剧的描述有一定的想象空间，然而不管怎样，蓝齐儿是一位为爱情而遗憾的女人。作为皇帝的女儿，在爱情上不会有什么较之凡人更大的自由，对她来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一种虚幻的愿望；即便是地老天荒、沧海桑田的铮铮誓言，也只是一种传说的幻影。
爱海能够无休止地滔滔么？江湖能够永远地相忘么？生命中无可避免的哀伤，就是“错过”二字。张爱玲说她的“错过”是“因为懂得”，正是如此，才有她的那些寂寞身后事的感慨，也才有她的《半生缘》里世钧和曼桢的阴差阳错。
错过就错过了，让情感“暂此”一下，也许会看得更透彻些。什么叫做“一声叹息”？说到底就是那种擦肩而过而又充满酸涩的疼痛的遭遇。情爱如此，识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