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和
“光盘行动”最近以来一直出现在各大媒体上,可见浪费现象越来越受到重视。众所周知,民以食为天,在物质越来越丰富的今天,大家只关注“食”,而忽略了艰辛的“种”——“食”的根本。只有经历过了,才会把珍惜二字种在心田上。
那是1978年,全国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初夏,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便回乡参加了生产队种田劳动。转眼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播种育秧在“春分”节气拉开了序幕。社员们在施好肥的育秧田里播下“铁骨”中秆稻谷种。谷种在沃土里生根、发芽、长苗。到了“谷雨”节气又施一次肥,喷一次农药,就进行第一次“拣稗”。早晨6时,我和社员们一起下田“拣稗”。母亲指着稗子告诉我:它是稻田害草,混在秧苗里,叶子像秧苗,很难识破它的庐山真面目;之所以在早晨6时到8时来“拣稗”,是因为这一时段有露水,秧苗枝叶较硬朗,挺立着,而稗子枝叶柔软,露珠压弯了它的腰,它就原形毕露了。
接着开始拔秧。我们把拔的秧苗系成一束束,横着放在畚箕里,做到不折伤秧苗。然后把秧挑到田埂上,再把每一束秧苗均匀地投放在昨天就施好基肥的水田里。
插秧确实是技术活。那时候没有插秧机,全是人工操作。插秧前田头放着一捆细绳和一根长约四尺的竹条。生产队组长先用竹条在田头量出每个社员在田里插秧的横向宽度。这一宽度内每行要插九株秧,株距为五、六寸。再用细绳划分出每个社员在田里插秧的纵向界限,最后把细绳固定在前后田埂上。母亲带我下田,我只能站在最右边靠田埂的那一纵,按照母亲的示范慢慢学起来,插下的每四株秧苗要能连线成正方形,做到株距不密不疏。株距太近,水稻生长的空间不够;株距太远,浪费了种植面积,这都会影响每亩的产量。插了一阵子秧,我累得直不起腰来。抬头看见高手们早已展开了紧张的插秧比赛。他们弯着腰,左手拿着秧苗,右手鸡啄米似的插秧,娴熟利索。一个多小时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株距均匀、纵横笔直的秧田,每株秧苗恰似正待接受检阅的士兵!满满的成就感和期待感!
插秧后半个月,我们便要耘草。耘草时,社员们穿着短裤,赤着双腿,跪在秧田里,双手快速地在株距间耘草。耘完眼前的草,腿往前移动,双手再耘前面的草,并把耘下的草顺手埋在田里当肥料。这些都需要做到一丝不苟,手除草而双腿不伤秧苗。注意力的集中让大伙都忘了水田的冰冷。
再过十天,第二次耘草之后,社员们为稻秧喷“DDT”农药除病虫害。又过40多天进行“毒土”。社员们用“六六粉”农药掺细土,然后把它装在畚箕里。每个人都戴着口罩,肩挑畚箕,左手搭着扁担,右手把农药撒在稻田里以杀死卷心虫。否则卷心虫会大量吸取稻秆汁,造成稻秧长“白穗”,那收成的是“秕子”,不是稻谷。“毒土”后,大家浑身沾了不少农药粉屑,都成了“灰人”,非洗澡换衣不可,以防农药伤人体。
到了“芒种”节气,稻子刚长出穗的时候,我们进行第二次“拣稗”。此时,有穗的稻子和无穗的稗子一目了然。我问母亲为何稻田里还有稗子。她说这是上次“拣稗”时的“漏网之鱼”。若现在不“一网打尽”,一旦稗子长出的黍米状果实成熟后掉在田里,就会长出无数株稗子。它们和水稻争着分享田里的“营养”,共同长大,那这就不叫稻田,要叫“稻稗田”了,水稻必然欠收。风吹稻浪的美景之中,你看见有一群弓着腰辛勤劳作的种田人了吗?
“小暑”节气后,社员们投入了夏收割稻的战役。还是新手的我只能跟在他们后面,握着镰刀一点一点笨拙挪动着,虽然很用力,却怎么也割不快。看似粗活,其实都是技术活,社员们做起来那么轻盈娴熟。抬头一看,似火骄阳尽管使出了浑身解数,还是难以制服不畏酷暑的种田人。
割完稻,让稻子在田间享受几天日光浴后,我们就得收稻、打谷。最后一上秤,每亩约800斤的高产量。那一刻,有种感觉叫做幸福。
莆田农谚说得好:十天齐(稻穗全长出),十天垂(稻穗全下垂),十天下“灶前”(有米做饭吃了)。种田与二十四节气息息相关。老农总结得好:种田不得误农时。人生,何尝不是 这样:在恰当的时间做相应的事情,不拔苗助长强求速成,不守株待兔侥幸成功。
回首,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