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沧

“回家看看”，跟老父老母闲聊，是非常难得且非常愉快的事。他们的文化都不高，父亲只在小时候念过两年私塾，母亲更低，解放初期她的“扫盲”老师就是我，当时我自己还是一个小学生呢。然而我发现，他们很有想象力，话语生动，喜欢用比喻。
近年来，“城市化”进程犹如“春风得意马蹄疾”，家乡的许多农民向城里购房，住进了城市。我妹妹一家也搬去了。谈到这件事，父亲说：“同样是搬家，情况大不一样。有钱人是lsquo;熊猫搬家rsquo;，样样都是宝，房子打扮得像宫殿；没钱人（所有积蓄都花在买房上）是lsquo;蚂蚁搬家rsquo;，看起来浩浩荡荡，其实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装潢也只求lsquo;光鲜rsquo;。你妹妹基本上属于后一种。”我说：“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迈进了一大步。”母亲附和着，是啊，就像做一个汤，高汤有了，别的原料慢慢再添加，味道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慢慢调起来。可谓“夫唱妇随”，互补成趣。
那年春节回乡，父亲担心我受寒，又见我头发比他还稀少，便建议我戴帽子，见我不在意，他脱口就来个比喻：人的身体就像一只热水瓶，帽子就是瓶塞，盖紧了就不容易散热hellip;hellip;妙！母亲在旁也连连称是。我说：“爸，你真会比喻，我一听就懂。但是，如果戴了帽子，我就不能穿西装戴领带了。”“为什么？”“这是规矩。”“嘿，那是洋人的规矩，不要什么都照搬人家的，我们只图个实在，求个暖和。”父亲一辈子讲求实际、实在，从一年到头吃地瓜，有时还要饿顿，到有大米饭吃，从“床头屋漏无干处”到翻造了农家新楼房，他老人家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了解父亲，前面说的“熊猫搬家”和“蚂蚁搬家”，只不过反映了一种社会现象，绝不眼红，更无非分之想。说到底，中国的农民，从来就是求安求顺求和求康宁啊！
父母对我的思念和关爱，被时间酿得越来越浓，随着他们白发的不断增加，一天甚于一天。在家的日子，他们都不愿意让我离开。母亲又是摸我的脸，又是捏我的手，恨不得把我抱在怀里；父亲劝我少抽烟，最好戒烟，还说“岁月不饶人，你要多穿点衣服，天气这么冷”，就像当年我离家求学的时候，叮咛再三，还是放心不下。这不是，儿子再大，在父母跟前，永远是他们的孩子。
朋友们都说：“阿沧，你的父母都还在，这是你的幸福。”是的，我也这么想。老父老母同在，不就是日月同辉吗？有机会和父母聊聊天，的确是非常愉快的事，不仅仅是因为能经常听到他们的妙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