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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旧曾谙
【发布日期:2018-12-04】 【来源:本站】 【阅读:次】
 

□黄丽珠

 

先生说一起去我曾经读过的大学校园走走。毕业二十多年了,我竟然没回过五十多公里外的母校。或许是潜意识里害怕找不到青春的痕迹吧。果然,车子按着导航提示进入新校门附近,若非旁边巨大广告牌上写着校名,我是有理由怀疑来错地方了。只是,一条陌生的水泥路向校园深处绵延,眼前出现陌生的建筑与面孔时,心底的不自信还是被一点一点地抠出来,晾晒在秋日阳光下,刺眼,无力。

“怎么不像呢?”才走几步,我焦急起来,嘟囔着。是啊,怎么不像呢?那些雨天里湿润成一片片诗意的纵横交错的石板路呢,路旁种着的或许是梧桐或许是榕树的已经在记忆里模糊的行道树呢,还有一大排青砖瓦顶的二层小楼呢,在拆建的风潮中,它们都去哪里了?先生安慰我莫急莫急。

脚步放慢了,目光依旧急急。当前方熟悉的台阶和护坡跳入视线时,我欢呼雀跃起来,几乎是跑了过去。尽管当年的迎春藤不见了,楼旁的芙蓉花也不见了,然而长长的石阶在,高大的护坡在,13号楼和14号楼在,记忆一下子就有了依靠,往昔的情景又一幕幕复活了。

我走上台阶,每一步都走得深情。这些人工打凿的石面在光阴的打磨下愈加光滑,年复一年,不知有多少脚步踏过,不知嵌入多少人梦乡。

我抚摸着护坡上参差不齐的石头,仿佛摸到过去时光。石缝间探出的草叶、绽开的小花,它们是从二十年前穿越来看我的吗?

曾经住过的13号楼住户早已易主,如今住着的是食堂员工。没有学子们身影出入的楼房略显空寂,我徘徊于狭窄的楼道口,始终没进去。丽日晴空下,在黄槐决明花的掩映下,这几座旧楼房孤单又倔强地矗立在学校的最高处……

风景旧曾谙。青春里的欢笑与忧伤早已消失在时光尽头,而青春里的旧风景依旧在,我庆幸余生还能与它们相遇。

生命里,我们是不是一直在怀念昔日的情怀,一直在追寻熟悉的气息?那些情怀与气息在某种意义上是修复我们心灵的灵丹妙药。一文友经常在自己微信朋友圈发布娘家老屋的修葺过程,修路,添瓦,固梁,有时还发几张染白色一身的油桐花、仙气氤氲的竹林和檐下成帘的雨滴,等等,山中的安静与自在,这是久居城市生活的我未曾体验过的。我理解文友对老屋的情怀,于她而言,家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给予她生命的思考,回归自然,想让质朴与灵性逍遥于万丈红尘之上。可以想象房子修完以后,她在俗世里倦了累了时,遁入山中,品品张潮《幽梦影》开篇处“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之妙境,我心向往之。而我更敬佩的是在农村拆迁或者翻建房子的尘土飞扬中,她的老屋没有被拆掉,还能保留起一个家族的记忆和后人追念的情怀,赋予老屋双重意义。

我们正在不断丧失家园。那些极具历史意义的建筑,也许走过了唐宋,走过了明清,却走不过功利膨胀的今天。它们曾经在城市之心,它们曾经在村庄一隅,它们曾经在校园一角,以它们的芳华绝代惊艳心中有爱、格局开阔的人。

想起在建国后北京城市建设规划中四处奔走呼告保护古城的梁思成,他的痛哭他的抗争,想起冯骥才先生和一些志同道合之士为抢救保护文化遗产所做的种种努力,我突然庆幸起我的小城还有几处满是时间味道的建筑:三清殿、林龙江纪念祠、城隍庙、大宗伯第府、县巷、鼓谯楼等,只是不知在时间的洪流中,还能坚持多久?

前不久去宁波,赶在繁忙的培训前夕,尽情欣赏了落日余晖下博物馆的外观。走在鹅卵石随意放置的“枯河床”里,我由衷地佩服设计者王澍,这个2012年“普利兹克建筑奖”首位中国籍获奖者,获此殊荣,实至名归。在这里,你看到的是他将江南拆迁废墟中的旧砖碎瓦拾起砌成的瓦爿墙,你可知哪块砖是明清的,哪块瓦像自家旧屋的?你看到混凝土墙上竹模板划过的痕迹,你可听到月下竹影婆娑、一江茭白,传来低柔空灵的箫声?

沉思中,母校那几座背倚青山的旧楼房像感叹号,在一样沦陷的校园拆建篇章中,抒发着它们的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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