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于崇宁初登上宰相之位后,权倾一时,其贪奸之性亦随之益发膨胀。《宋史·蔡京传》曰:“(蔡)京既贵而贪益甚,已受仆射奉(俸),复创取司空寄禄钱,如粟、豆,柴薪与傔从粮赐如故,时皆折支,亦悉真给,但入熟状奏行,帝不知也。”
此句《lt;宋史·蔡京传gt;译注》(载《莆田史志研究》第三期,下称《译注》)译为:“蔡京既已贵显却愈加贪婪,已经享受宰相的俸禄,又开创领取司空寄禄官俸禄,如粮食及家人按原来皇帝赏赐的数目,当时实行折合支付,也全部从中填补供给,只将既成的事实具状奏明施行,徽宗不知道内情”。
《译注》对句中若干涉及宋代职官俸禄制度之术语,诸如“寄禄钱”、“傔从粮赐”、“折支”、“真给”等,未加以必要的注释,今译亦含糊其词,未能达意,且有误译。
读宋史可知,宋代对官员实行“益俸政策”,给赐优裕,养吏甚优,为历朝之最。宋神宗元丰间改革官制,俸禄制度相应更改,实行以官寄禄,在京职事官(即官员有职掌者)职钱,以寄禄官高下分等供给。而在京官司供给之数,则皆并为职钱。如大夫(散官阶名)为郎官(职事官员),既请夫夫俸,又给郎官职钱。比宋仁宗嘉祐间已属优厚。
《职官志》特别指出,至崇宁蔡京秉政时,又于奉钱、职钱外,复增供给食料等钱。如(蔡)京(受)仆射奉外,又请司空奉,其余傔从钱米并支本色。故《职官志》称较制禄又有成倍增加。
具体而言,蔡京的俸禄构成主要是三个部分,一是仆射俸禄;二是司空俸禄;三是禄粟、厨料、薪炭诸物;四是傔人衣粮等。查《职官志·俸禄制》,蔡京以宰相(仆射)之名,获取以下待遇:(一)俸禄,月三百千(贯);春、冬服各续绫二十匹、绢三十匹、冬棉百两;(二)禄粟,月一百石;(三)薪、蒿、炭、盐诸物(宰相旧无,后加):月给薪千二百束;岁给炭自十月至次年正月二百秤(一秤为十五斤),余月百秤;给盐七石;(四)元随傔人衣粮。宰相配有随身(随从)七十人,原五十人供给衣粮,二十人日食(供应三餐),后加为七十人衣粮。蔡京又以司空获取俸禄四百千(贯),春服罗三匹、小绫三十匹、绢四十匹;冬服小绫十匹,绢三十匹,棉五十两;禄粟一百五十石。以上项目,若按现今物价计算,蔡京所得数目相当可观了。
蔡京兼领宰相、司空之俸,虽是沿袭前朝(元丰)之制,但已恶性膨胀,如《蔡京传》所云,政和改革官制时,省吏不再定额,有“身兼十余俸者”,即一人兼领十余个职俸。蔡京的特权在于,一是新增薪炭盐诸物补贴项目,并增加随从名额;二是,当时因铜钱紧缺,官员每月俸钱,实行按比例折支实物,即一分(三分之一)现钱,二分(三分之二)折支。蔡京则“悉从真给”,即俸钱全数给现钱。此外,崇宁间,蔡京除任司空,又封为嘉国公,政和复相后徙封鲁国。按宋制,授爵同时授食邑,如开国公食邑过万户,为虚封。一户随月俸增二十五文。当时又有贱价出售国库久藏物资,如贱价出售元丰库存绢帛给朝官分售,从官一人分到二千匹,蔡京一人达万匹之多。故《蔡京传》痛斥蔡京“既贵而贪益盛”。看来,此乃官场之通病。
以上说明,实际已对《译注》的误译作了辨析。如将俸禄制“傔从粮赐”专用语,译为“家人按原来皇帝赏赐的数目”;将蔡京特权违反折支制度,“悉从真给”,译为“全部从中填补供给”,均是因不了解当时俸禄制及其用语所致。
《译注》之误,同样表现在“熟状奏行”一语上。“熟状”是宋代文书制度用语。宋制,有关军国大事,由中书、尚书、门下三省议定,面奏,获旨。关于平常事项,则须拟进,即白纸撰状,宰相押字,其他执政列其姓名,以书面奏请,经皇帝亲阅,在纸尾加盖御宝,并批示“依”,然后下中书省撰命,门下省审读,再由尚书省付外施行。《译注》不解“熟状”之本意,臆译为“只将既成的事实具状奏明施行”,亦是将古文中专用术语肢解为单一字义所致。国家重点书目《二十四史全译》,对此句中“真给”及“熟状”等语,均作囫囵吞枣式的“直译”,读者仍不得其解。
蔡京将关及职官俸禄制度的重大事项,视为常事,以“熟状”拟进施行,施瞒天过海之计,足见其奸。从古今官场贪腐案看,贪与奸是相辅相成的。贪者必奸,以奸谋利,不择手段。上举有司以朽坏贱估元丰库物帛一事,为御史石公弼所论罢,时蔡京已取万匹“便宜货”亦被追回,故对石御史恨怀在心,以至对宋徽宗擢石为御史中丞之命,力加阻挠。至终将其贬至台州(今浙江)安置。遇赦归不久便卒,年仅五十五岁。由此可见,蔡京不仅贪而奸,且贪而险恶。《蔡京传》指其“天资凶谲,舞智御人”,是甚为恰切的。 (阮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