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他确实也太过分了。他竟背着你和我偷买了一套一百来万的楼中楼。
人家赚的钱，买房子，我们住不上，也没什么，可恶痛恨的是hellip;hellip;
是什么，妈？
听人说他经常带女人——无论是年老、长得丑的，还是年轻、漂亮的，无论是本单位已婚未婚的，还是外单位的、宾馆酒家的，只要肯，都带到新房子里去睡，从没有固定的。
有这回事？
他的本性，这一点绝对是事实，妈敢保证！
这，这，真是太过分太可恶了。
程程，我们不谈这个畜牲了，再谈下去，妈会气得吐血。程程，你近来成绩还好吗？你要争气啊，好好读书，过一年半载找个固定的好的工作，有经济独立，就有家庭地位，不能像妈，初中没读毕业，无一技之长，到处打工，现在整天擦皮鞋，收入低，又被人瞧不起hellip;hellip;哦，对了，听说你们大学生恋爱成风，有些男女一相爱就睡在一起，说同居的什么，不少女的大学期间还几次去医院妇产科人流，程程，妈可不希望你这样啊！
妈，学习的事你不必担心。至于恋爱，我吴程程才不会像其他女生那么随便那么傻哩！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目前还没有恋爱的资本，我没剩余的钱，我也不会像其他个别女同学那样虚荣那样贪小便宜，借恋爱之机花男友的钱，然后随便脱裤跟人家上床。这件事，妈，我会守住咱们女人最后的底线和做人的尊严，你放心好了。
这就好，这就好，妈就放心！
妈，这么晚，快十一点了，有话咱们母女明天再说，你睡吧。隔壁床，他们也要睡。
那你呢？程程？
我再看一会儿书，然后困了就伏在这床边，马马虎虎，应付一个晚上。
等一下要睡，你挤过来，咱母女一起睡。
妈，你先睡，等一下再说。

6
上午八点多，吴程程从病房走到医院门口，门口对面飘来歌声。吴程程叫了辆摩托车hellip;hellip;
坐在摩托车上的吴程程心里想，歌声总是美好的，动听的，但现实却是十分残酷，而美好的事物与感情对自己来说总是奢侈品，眼下最重要的是向父亲拿钱，来治疗母亲的病hellip;hellip;
摩托车开得很快，让吴程程在数分钟之内浮光掠影似地看了海州这座小城市的半个市区hellip;hellip;
海州这座小城，既充满着生机勃勃，又隐含着许多危机。市区有时候还算整洁，更多的是又脏又乱又差，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交通秩序不行，车辆多，又乱按嗽叭乱靠停，整个城市的功能与管理水平欠佳。这里本地人口少于外来人口，两种人杂居，新楼房与旧楼房并立。这里每天都有真善美廉正的故事发生，让人感动，让人振奋，感觉这个社会还是有一些希望的，还能让人生存生活下去的勇气；同时，又有许多或明或暗或隐或现的假丑恶贪邪人事的比肩接踵地出现，让人扫兴，让人悲哀，让人痛恨，觉得眼前模糊，未来渺茫，丧失信心hellip;hellip;这两种加上不好也不坏的第三种人，都在扮演各自的角色，尽其所能地淋漓尽致地运动变化着hellip;hellip;总之，男女老少，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大家都在利来利往，大家都在不断推进生命进程，又在制造对生命个体与整体极为不利的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污染与伤害。没有一个人冷静，没有一个人反思，没有一个人停止，没有一个人忏悔。无论是有价值的，还是自称与他称的垃圾——不少人站在太阳底下人群之中的是一个人，暗地里或背后变成鬼变成畜牲也是很正常的很可能的熟视无睹见惯不惯的hellip;hellip;可以说这座商业气氛市场味道越来越浓厚的海州城，是一座矛盾重重、物欲横流、人性优点暂衰而人性弱点大爆炸的年轻又古老、兴奋与悲哀、喜庆与可怜并存的城市hellip;hellip;
面对滚滚的红尘，面对破败讨厌的小家，面对病房里忍受着病痛而时日不多的母亲朱凤桂，面对丑陋官场里可能还会提升的父亲吴一品，吴程程年轻大学生的心很是心灰意懒，很是郁闷烦燥，很是提不起精神来。文学里的世界与现实之中的世界，既相似又不相似，其实是两码事，有时现实比文学中的世界更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因为现实就是现实，而文学乃是艺术的加工与创造hellip;hellip;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玛丝洛娃和冯梦龙笔下的杜十娘，等等，被侮辱被损害的女性形象并非天方夜谭、故事传说，而是大有生活事实依据的，尤其表现在母亲朱凤桂身上，表现得入木三分，有过而无不及，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日子若不慎，若没有好好把握住自己，守住最后的尊严与底线，悲剧命运也有可能在自己身上重现hellip;hellip;吴程程目前只活到二十一岁，就深深感到自己活得很累、真累，现在比当年初中考高中、比三年前的高考还累还郁闷，那时的心智还未全启，少女不识愁滋味，而现在就是不登楼登高，也是满怀愁绪，无限伤感，不尽悲凉了hellip;hellip;
海州市第一医院到吴一品的单位不远，要走一条一公里多的小巷，过一个马路，再走一条主街道，拐了二三个弯，就到了。吴程程下车付给摩托车司机五元钱，就独自走向N局办公大楼。
有几天没有下雨了，刚五月份便非常的闷热。时下城市或旧城大改造，或车辆拥挤，或人口聚集，或空气污染，人的生存与精神状态愈来愈差，愈不适合人的居住与工作了，难怪流行病不断，医院生意兴旺发达hellip;hellip;你看，到处是灰尘与噪声，到处是既散不了热也吸不了热的水泥地，没下雨时整座小城从五月份开始便像一个蒸馒头的大笼子一样，有下雨因下水道少或设计不科学便到处是雨水泥水，摩托车比自行车多十来倍，汽车每月以万辆的速度递增，尾气像浓雾一样笼罩散布在小城之中，尤其是林立的工厂污水与烟雾每天都在吞食损害着小城市民的肺与灵气hellip;hellip;唉，这人怎么愈来愈急功近利，愈来愈自私自利，愈来愈不顾自己与别人的生命，愈来愈贪得不可救药，愈来愈狂热不清醒，纷纷像飞蛾扑火一样扑向社会扑向市场以掠取最后的功利最后的财富而做着慢性的生命自杀hellip;hellip;人们啊，聪明有自省的人们啊，你们应放弃手上的功利，去寻找最后的那方净土，去学陶渊明好好寻找梦中的桃花源，去给自己生命与灵魂寻找最后安顿的天堂，可是，可是，这种人，我吴程程现在身边还有吗？又有谁能放弃眼前的蝇头微利眼前的功名利禄去“野外”去“天堂”自我净化自我提升呢？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