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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桐花开
【发布日期:2025-05-28】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康永辉

 

山里的油桐花开了,飘洒山坳里的知青点,细碎的白,分外夺目。那些花瓣像未寄出的信笺,落在知青们褪色的蓝布衫上,也落在距知青点不远的篾匠家。还落在二女儿阿宁别在发间的竹簪子上。知青们都说,阿宁背着背篓路过油桐树下的模样,比枝丫上的画眉还要好看。

阿袁是沿海城市来的少年,带着本翻卷了边的《暴风骤雨》。他教孩子们识字的声音,和后山油桐林里的风声混在一起,惊起成群的山雀。那群孩子里有一个是阿宁的妹妹。

篾匠的手很巧,他还会制作洞箫。每当试箫时,缠绵的箫声,如泣如醉,飘荡在寂静的山林,添了几许愁绪。幽幽的箫声,像极了少年们情窦初开藏在心底的话。

雨季来临时,油桐花被雨水打落一地。阿袁发起了高烧,知青点的人吓得手足无措。有人跑到附近篾匠家,篾匠叫起了阿宁,冒着风雨,到山上拔回了几株草,烧水熬汤,一天后阿袁的眼里便有了光。山里的时光是悠长的,知青们央求着篾匠讲山里的故事,教他们吹笛箫。宁静的山里,便时不时传来箫声和不知忧愁的笑声。再后来,阿宁教他们学吹笛箫。阿宁总会在一个人时吹奏同一首曲子,曲调绵长,隐含着一丝焦急和彷徨,又有幽怨和热情。阿袁曾问过她,这是什么曲子?阿宁只是笑了笑。

知青点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煤油灯下,山里的娃们围着阿袁,阿袁捧着没有封面的《聊斋志异》残书,有声有色地讲着书生与狐妖的故事。月光漫过青瓦时,狐仙的影子在窗棂上“摇晃”。故事中的痴缠,像一坛埋在古宅后院的酒,越陈越烈,醉了多少孤灯下的灵魂。聊斋里的爱像山上的油桐花,娇艳却短暂,在风雨中凋零。最后,只有窗外的油桐花落下来的簌簌声。

招工和复考的通知发到了知青点。回城前天,阿袁特意绕去油桐林。风穿过光秃秃的枝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把夹在书里的花瓣埋进树下,忽然明白有些心事,就像这春天的花,开得再盛,也等不到结果。

高考报名下来了,阿袁攥着通知书站在油桐树下,风卷起满地的油桐花,阿宁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油桐花瓣。

“到城里好好的。”她别过脸,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阿宁转身时,竹簪子上的流苏扫落一片油桐花。

阿宁听见他在身后喊:“照顾好自己!”转身时只看见他远去的背影,和满地狼藉的油桐花。

油桐花落尽时,知青点空了,村里开了教学点。

每年油桐花开,她都要去阿袁教过书的破教室坐一坐。有调皮的孩子问她,为什么总对着那本旧《聊斋志异》发呆,她就指着夹在书页里的油桐花瓣说:“这是会说话的花。”

如今,山坳里的油桐树还在,只是再没人会在树下读诗。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揉碎在风中的牵挂,都化作了油桐花里最柔软的蕊。每当春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的,是岁月寄给青春的情书,还是年少时那些惆怅的叹息?

多年以后,阿袁在民俗展览馆看见箫笛标本展,玻璃柜里的箫笛泛着冷光。阿袁站在人群里,仿佛又闻到了那年油桐花的气息。原来有些味道是不会变的,注定要在岁月里零落成泥,却在记忆深处,开成了一朵不谢的花。

展览处有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子正在弹古琴,琴声竟是阿宁吹奏的曲调。他一怔,忍不住在她弹奏后问是何曲?女子莞尔一笑,淡淡地回他是《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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