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闻李清达先生大名,深知他是现今仙游画派的领军人物之一,但因缘悭一面,未能向他请教仙游画派的源流,使我每有遗憾之感。近日,在仙游论坛上,偶得李先生的水墨画——《嫁不出去的女儿》,其精湛的画艺、传神的写照和深沉的情怀,令人为之动容。难怪省美协主席翁振新先生会盛赞他为“有思想、有抱负的画家”,而南京师大美术学院的杨祥民博士则说他的水墨人物画是“孤标秀出,堪称一绝”。虽然我没有系统地欣赏过李先生的画作,但从《嫁不出去的女儿》这幅画中,我看到了他那孤标秀出的特质。
先说该画的精湛画艺。这幅画无论是在布局上,还是在画法上,都恰到好处地体现了李先生的苦心孤诣。本画名为《嫁不出去的女儿》,它以窗户上的大红对联为背景,窗内一老一少,窗外有棵树,其枝头站着两只鸟儿。光看到那副醒目而且刺眼的对联——“努力改造”,就能勾起人们对文革的记忆。特别是那老头顶上的瓜皮小帽,极具鲜明的时代色彩。而俏姑娘手头的鸳鸯绣和窗外枝头的一双鸟儿,暗示着渴望婚嫁女孩的合理心态。这时,人们不经会有疑问,为什么长得那么俊俏的姑娘,还会待字闺中呢?仔细寻思起来,只能在“努力改造”和瓜皮小帽上找答案了。于是,文革,地富,地富家中的剩女,便自然而然地串连起来,使我们不得不慨叹李先生高明的布局了。
因为是水墨画,所以必须坚守中国传统的画法。请看那头戴瓜皮小帽的老头,一身粗黑布衫,它在李先生挥洒自如的妙笔点染之下,将墨分五彩的理念发挥得淋漓尽致。无论是浓墨,是淡墨,是干墨,是湿墨,还是焦墨,都十分融洽地配合在一起,尽显妥贴,足见功力,让人叹为观止。再看老头那一副倒霉相,脸上挂满了愁云,而他女儿则做羞赧之态,不正谙合谢赫的“气韵生动”之说吗?至于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等方面,无不完美地融入到整幅画卷当中,令人赏心悦目,妙不可言。而经营位置这一节,则在窗台上的茶壶茶碗中,得以显现。事实上,窗台上的茶壶茶碗无关紧要,但如果没有它们填充那个位置,则有空荡之感。前面说李先生对此画的整体布局比较高明,这里的细节处理,亦称卓杰。
再说该画的传神写照。顾恺之认为“凡画,人最难。”从而提出:“四体妍蚩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睹中。”由此可见,画人之难,及点睛之不易了。在《嫁不出去的女儿》这幅画中,其主旨在于发露地富的忧愁心境,然而,这愁自何来呢?不正是从他女儿的鸳鸯绣中引来的吗?而他女儿则担心父亲瞧见自己的鸳鸯绣,于是,颊飞红云。其实,男婚女嫁,原是人伦之本,但地富之女却无人问津,难道不奇怪吗?有鉴于此,李先生对画中父女的面部表情,做足了功夫。虽然老头是侧脸现身,但他脸上的沉郁与无奈之状,跃然纸上,令人同情。而俏姑娘固有羞愧之容,毕竟文革时代,地富女是属于黑五类之一,人们避之惟恐不及,哪还敢去结亲家啊。现实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此时做女儿的偷绣鸳鸯,让父亲看到,怎不让父亲伤神呢?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仍然带着渴望,足见她期待婚姻生活的真实情怀,从而把文革时期政府对地富家庭不公的待遇表露无遗。再加上窗外枝头两只鸟儿正在不识趣地叽叽喳喳,做浓情蜜意的交流状,由此更加深刻地揭露了文革时期无形的残酷的不人道的迫害,的确是引人喟叹,发人深省啊。
最后,说说该画所承载的深沉情怀。正如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所指出的:“图绘者,莫不明劝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然而,自古及今,善画者,多如牛毛,但能“明劝戒、著升沉”者,寥若晨星。这点似乎与书法相同,只要刻苦练习,无论贵贱正邪,都能写出一手好字,惟独心术不正者,字写得再好,终究会被世人所唾弃。由此可见,李先生敢于涉笔文革这一沉重的历史题材,关注“黑五类”这群被专政的对象,其立意深沉,其用心良苦,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久久不能忘怀。而今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法治观念深入人心,但现实是历史的延续,只有正视历史教训,才能开拓进取,才不会重蹈故辄。历史上,柳公权曾用“心正则笔正”的言论,留下了笔谏的美名,赢得了人们的普遍尊敬。因此,我看《嫁不出去的女儿》这幅画时,不仅被李先生那高操的画艺所折服,也被他那高尚的情怀所感动。须知,业已远去的历史,罕受关注的群体,但凭借此画,足可抚慰伤者,讽谏方来,确实难能可贵,应可蜚声画坛。
以前,我对尺幅千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如今有幸阅得李先生的佳作——《嫁不出去的女儿》,方才明白此言不虚,确有其事。特别是那副贴反的“努力改造”的对联,既点明了文革的特色,也暗示了中国传统文化被割裂的真实情况。限于篇幅,就不对画中窗外环境做深入的探究,那些看似闲笔,业已将文革的肃杀氛围暴露殆尽。总而言之,李清达先生不愧是“有思想、有抱负的画家”,确实是“孤标秀出”的人物。 (卢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