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陈纪联先生是1963年。那时,仙游县共青团、工会、文化科,为了参加福建省民间文艺调演大会,抽调一些创作人员与文艺骨干,抓紧创作与排练节目,我与纪联先生也参加其中。我是业余作者,他是专业编剧(当时供职县编剧组)。我们皆风华正茂,各自创作的节目被选送上省,皆获高奖。纪联先生主笔的一个小戏很得好评,福建人民出版社列入当年出版计划。与此同时,他写的另一部大戏引起省文化局剧目工作室陈启肃主任的注意,拟邀请他上省参加一个由戏剧专家、评论家共同研讨并提供修见意见的会议。后来这二件事都用文革的开始没有下文。
谁也不曾想到,1966年6月某天,与其父陈仁鉴和文艺界的其他人一起被游街示众、罚跪、罚扫街、游乡、捆绑和批斗。后来对陈纪联先生的情况,所知甚少。只听说他被折腾了好几年之后,回乡务农,后来听说去当教员,再后来调到县文化馆,再后来听说调到市里的文化部门。
2007年,有一天,在福厦公路公交车上遇到了陈纪联先生。他已满头白发,清癯的脸上爬满皱纹,虽然满身沧桑,却不改斯文模样。我们聊谈了离别后的蹉跎岁月,各自的家庭轶事,我把我近年出版的一本新书赠送给他,有事先下车了。直到前年,因为应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的约稿,写作大剧作家陈仁鉴的文章,专程赴莆田陈纪联先生的寓所采访,这是相识四十年后第一次促膝长谈。
当我谈到陈仁鉴先生剧作辉煌,名满天下时,他唏嘘叹息不已,黯然神伤地说,名声是虚的,灾祸是实的。他说,中外文艺作品不管是古代或是现代题材,其实都是写人,活鲜鲜的人。配合政治或影射现实的作品,但都短命,不能传世。凡能传世的作品,都是非功利的,都是表现人类永恒主题,共同情感,才能引起普遍共鸣,如《春草闯堂》。
陈纪联先生虽然不能成为剧作家,却成为一位研究中国戏曲史与莆仙戏史的学者。他的案头排放着三本他的个人著作,全都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南人说南戏》是他平生心血的结晶。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刘祯对该书有较高的评价,认为从书中“可以看出陈先生思考的独立和研究的深入。其实,他对戏曲史的研究已经非常了解和娴熟,并形成自己的见解和学术立场”。“他对地方文化的学术守望,对民间和本土的感情和所具有的思想,他的研究和研究所取得的成果,都应是当代学术发展的收获和财富资源。”(引自刘祯为该书所写的序:《地方文化之守望》)另外二本是为莆田市政协和福建省艺术研究院合编的《莆仙戏剧目丛书》(共二十三卷)之第十六卷和第十九卷所作的注释。陈先生以学者的情怀,数十年来,握笔如戈意未休,潜心戏史的探索和研究,为莆仙戏古本进行认真的考证和精辟注释,颇见功力。特别第十六卷中古本《邹雷霆》和《马鸿禧》二剧,乃是《春草闯堂》与《嵩口司》的母本,它的发表对于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创新,具有很大的启迪。注释中对方言、民俗、舞台习俗等等方面的考证,为读者扫除了许多阅读阻碍,且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陈纪联先生的人生是一首激情澎湃的歌,包容着辛酸和血泪,包容着欢悦和感恩,也包容着对和谐盛世的礼赞。 (张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