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刘克庄大半辈退居故乡,莆阳地处气候暖热的东南沿海,不是梅花产地,而南宋推重的梅花品格是耐寒的坚贞。梅花傲雪而又无雪可傲,刘克庄爱梅而又乏梅可赏,咏梅环境不佳,为赋梅诗强说梅,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也。但问题是,刘克庄诗词缺乏形象性不是偶然现象,甚至连他对诗歌形象的认识也是有偏差的。他在比较写岳阳楼的名诗时,就明显地抬高杜甫贬低孟浩然。杜诗“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涉及的时空是比孟诗“气吞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更广大,但杜诗多地名方位等专有名词,比较抽象,而孟诗中的“气”“云梦泽”“波”“岳阳城”都是实义名词,“吞”和“撼”也是具体动作,孟诗有受力点,读者更容易感受到力量。论诗如是,做诗也如是,刘克庄沉溺书斋痴情读书,未能全力体验生活捕获形象,当然也就未能从形象中聚变出更大的能量了。
刘克庄才能全面,诗词文书画无所不能,自然社会文化无所不写,叙描抒论说无所不用,他也力求融汇众体,企图包罗万象。但十项全能往往不如单项冠军,刘克庄早期的带有辛弃疾风格的词作就不太成功。作为学者文人,他缺乏英雄将领身上固有的底气,勉强步其后尘,反成了“效辛稼轩而不及者”。可见学习别人不如开发自己,兼容并收不如自出机杼。在刘克庄的诗词中,大容量的长调和大规模的律诗众多,但最成功的还是那些即景抒情即物咏怀的短诗小令,最有气息的还是那些生活随感式的作品。刘克庄晚年也反省道,“鹤海鲸天无边际,莫费功夫纳百家”。从自己的性情出发,在自己的生活中耕耘,把自己的个性发挥到极致,才是本色诗人的英雄本色。
刘克庄的诗词接近五千首,数量比肩陆游和杨万里,但其作品仍不太为后世读者熟知,何故?传世名作不多也。传世作品的语言往往是明白如话,符合多数人语言习惯,一经发出即成无数读者的心声。传世作品的形象往往是能让大家似曾相识一见如故的。传世作品更是为情所驱并有感而发,甚至感人至深引发广泛共鸣的。传世之作是在语言、情感、形象诸要素整体发力并向上突破时出现的奇观。刘克庄作为南宋末期全国性的大诗人,因自身和时代的局限,未能跻身超一流的诗人之列,未能写出更多的传世作品,诚可痛也。作为里人,笔者对其局限多作了些反省,望谅解。 (卓梅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