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凡

湄潮浪漫润清浦。所谓清浦，就是今天的黄石清江一带，地处于木兰溪下游，濒临兴化湾。唐元和八年（813），黄石附近开始筑堤围垦，开发农业。到宋代木兰陂建成后，纵横交错的水系开始发达，“自是舟楫相通，田畴相望，风景不亚于江南”，黄石便发展成为莆田的一大商贸集镇。此后的黄石跟随着历史的洪流、 朝代的更迭在繁荣和衰败中跌宕起伏。与这片土地同呼吸共命运的，还有在这里生存繁衍的祖祖辈辈，和他们的生产生活、宗教信仰hellip;hellip;
小时候，我只知道我们家，甚至全村人的信仰都是“世袭”的佛教，一代传一代。家附近有一座宫庙，是我们这座村庄信仰的核心，香火鼎盛，大人们都把那里当做心灵的圣地，孩子们都把那里当做嬉闹的乐园。嵌在一座座民宅中间，它的姿势显得雄伟，一直以来它只是静静地矗立着，似乎是一位不善言辞、总是盼望着的老者。大门前挂着“天后宫”的匾额，算是它的“名字”了。最近，我仔细观看了一下，菩萨前的布幡上写的都是“清江灵慈庙”，这让我心里还真有点纳闷，灵慈庙、天后宫以及我们一直信奉的天后娘娘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前几天，我顺便上网查阅了一些相关资料，想一探究竟的我很快就解开了疑问。妈祖庙、天后宫，都是信奉妈祖的宫庙。原来灵慈、天后娘娘这些称谓都是妈祖的代称，一直以来妈祖都有受到朝廷剌赐匾额，不同朝代有不同册封，她的庙宇因此也就冠上册封的称谓，比如在元代称为灵慈庙，在明代称为天妃宫，在清代是天后宫等等。恍然知道其实妈祖一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庇佑着炉下弟子。我才明白，妈祖信仰是壶山兰水间每一个角落的衬底，数千年的功德云蒸霞蔚，缭绕在心头，让人不禁更加敬畏。
这座灵慈庙，也是村里最古老的建筑之一。据称灵慈庙是在元大德年间修建的，历经过明清两朝的重建和修葺。它由正殿、前殿、廊庑、拜亭等几大部分组成，建筑格式不仅齐整、对称，而且厚重、端庄。庙里的檩、梁、柱上有很多碑刻和楹联，富含文化韵味和内涵。记得有一次跟着父亲去庙里闲逛，父亲还特意提醒过我：“一副楹联的每一个字都是三点水偏旁的”。这句话让我一直记忆到现在。这次我特意找到这副楹联：“湄潮浪漫润清浦，洲洌潋滟泽江恬”。现在想来，字字不离水，不仅意蕴着妈祖保佑四海风平浪静，庇护海上航行者的平安，昭彰妈祖乃是“海上女神”，而且，联句也充满浪漫色彩，升腾着一股浪漫情怀，恰似一段如水蜿蜒的柔情。
灵慈庙的屋顶瓦砾鳞次栉比，檐角飞椽，雕龙画凤，庙身还是用厚重的“土格”块垒起来的，四处可见超大块的石条，铺作“地板”，就像一个忠厚老实的家仆一般。由于建筑用料的特性，四季的温差相对会偏小，即使在盛夏，这里也依然气温适宜、沁凉怡人，在还没有空调、甚至连风扇都很少见的年代里，算是避暑胜地。很多闲暇的老人，就喜欢到庙里午憩，蹭得一阵荫凉，三五好友一齐打“四色”牌消遣时光。父亲有一阵子耐不了酷暑，干完活就去庙里午憩。因为其他大人也会带孩子过去，我自然是死活都要跟过去嬉闹的，爬上爬下，左藏右躲，心情甚是爽朗，根本不懂得体会什么是炎热，也不懂大热天里农民劳动的艰辛。
灵慈庙主祀妈祖娘娘，也供奉着一些朝代的功臣、忠臣，让后人敬仰，如鲍公元帅塑像等等，各个菩萨坐镇清浦，保佑一方子弟。村里有一个较盛大的习俗，在每年的元宵节，村里的男子按照年龄进行轮流，从大到小，选出的人当本年度的“福首”，由当年轮值的“福首”，在庙里摆盘祭祀，捧着“炉”，召集人手抬菩萨绕境出游赐福。这一天村里热闹非凡，放鞭炮礼花，唱莆仙戏，“福首”还需要设宴席以飨乡人，全村人一起高高兴兴吃喝玩乐，并祈望新的一年更加美好。
我父亲轮值“福首”那年，元宵当天大清早，一家人就齐聚到庙里去烧香拜拜。期间，我叔叔特意给我们几个孩子介绍了庙偏殿的几幅壁画——“招来百福”、 “扫去千灾”。经叔叔点醒，我们仔细观看了才发现，扫去的是“螃蟹”，招来的是“蝙蝠”，其中缘由自然是运用谐音的奇妙，寓意还真的很有意思。但其实人们并不是天生就憎恶“螃蟹”抑或喜爱“蝙蝠”，而是这些想法承载了农民们最平凡的愿望和最美好的希冀，少灾多福，岁月静好，这是漂浮在每个人心里的朴实情愫。还记得小时候，我也会跟着大人去烧香拜拜，嘴中也会念念有词，愣头愣脑地祈愿祈福。诸如大人们所教的“保佑老幼平安、出入平安、顺风顺水、风调雨顺”，琅琅上口，竟不知所云，现在自然熟识这些词语的意思了，而且知道这些词语的寓意都跟农业耕作有密切关联，尽显耕者其心愿，而这也是一粒种子，从那时就开始埋在我心里最纯真的梦。
望子成龙，盼女成凤，则是大人对小孩子们的殷切寄望。许是备尝风餐露宿、田间地头，赤脚劳作、靠天吃饭的艰辛，农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读书，学而优则仕，只要谁能穿着整洁的鞋子，坐在办公室里“吃”工资，大人们就会感到骄傲和光荣。所以大人们在烧香拜拜的时候也会教小孩子向菩萨祈求和磕头，保佑孩儿好读书，读好书。大抵如此，从小学开始，我就曾经无数遍向菩萨诉说过自己的心愿，直到如愿以偿考上大学。
也许是相似的缘由吧，历史上就出现过周氏“读书仕族、簪缨世第、科举世家”的美谈，用现代话讲，即号称历史上最会读书的“男神”、“偶像”，一时之间文脉兴盛，人才辈出，科举及第显著。“莆田清浦周氏一族，明代有25人中举人，12人中进士，其中周如磐中进士后，官至宰相。周瑛、周宣、周进隆中进士后，都官至布政使。周瑛还成为方志专家”。《明史》人物传记载，兴化人当宰相的仅有周如磐一人，可谓灿若繁星中的佼佼者，让人引以为豪，他们的官衔名号，如今都还出现在灵慈庙的题字中。周家后人因此建有周氏宗祠，就在距离灵慈庙不足五十米的地方。宗祠经过后人的修葺，仍然有一小部分后人居住在里边，只是他们可能不是很清楚，明代周氏家族这一辉煌的历史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