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文

小时候，奶奶常常教她的孙子们诵念一些信俗的知识。出生在旧社会的奶奶目不识丁，唯一能让她学到知识的，便是靠耳朵和嘴巴。据说她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员外，在城里经营过布行，见多识广，且擅长占卜、解签等，所以，也算颇有见识。她的父亲经常传授自己的“见识”给子女们，逐字逐句，教着念，说典故，奶奶就是这么增长见识的。所以，她也照着同样的法子，还把她所知道的同样的“见识”，传授给她的十几个孙子。
比如，奶奶每次都会指着墙壁上贴着的春牛图，教我们念十二生肖：“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在奶奶的启蒙之下，对这十二只动物，虽然不知道更多的渊源典故，但是年纪还很小的我们已能够瞬间流利念完，甚至倒背如流。奶奶说：“教给你们栽。”意思是说教会我们知道并传承这些知识。
奶奶虽然甚少出门，但她似乎懂得的还挺多的。我就经常听她讲古、说历史。说到家族某个人，好像他的身世来历能够上溯好几辈；说到某座尼姑庵，似乎能够把尼姑庵的一切和盘托出hellip;hellip;
我记得还有一则经咒，比较长，我们一直没学会。以前听奶奶说过，好像是给小孩子“收惊”用的。我哥哥小时候十分胆小，不敢走夜路，一遇到什么事情就会受到惊吓，也很容易生病。后来，奶奶和母亲就请邻居的一位老奶奶帮哥哥“收惊”。大致过程是：先让哥哥入睡，然后点香，邻居老奶奶就在哥哥额头上稍作“法事”，口中默念经咒。后来，哥哥变得晚上敢出门了，也很少生病。奶奶就认为这个经咒十分“实用”，希望我们学会并“传承”下去。
前些日子，我让奶奶再回忆一遍这个经咒，她老人家的记忆力已经变差很多。回想了很久，才勉强想起来hellip;hellip;
这一次奶奶解释得比较细致、认真。我才恍然明白这一段经咒是怎么一回事。遇到很多不好记录的字时，我就会作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奶奶见状便会停顿下来注解一番。比如“鸟”，奶奶解释说这里的主人公是一个姑娘家，在莆田方言中，“娘”与“凉”的发音等同于“鸟”的普通话发音。所以有称姑娘为“姑凉”的变异用法，“娘”也可以用来代指某个姑娘的自称“我”。比如，“娘是书生家夫人”，指的是“我是书生家夫人”，系是主人公的一番自我介绍。
她老人家念一句，我记录一句。就这样，终于勉强记录下来。奶奶介绍说，这是一个真实的人物，是一个姑娘家，姑娘不愿出嫁，立志要救护孩子。她的故事十分感人，于是人们就把她的事迹写成戏文，搬到戏台上去传唱。我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奶奶只知道她的名字读作“陈静姑”。我试图在网络上查阅更多的资料。终于，我查到奶奶口中的“陈静姑”的正确写法是“陈靖姑”。至此，我才知道关于陈靖姑救苦救难的感人事迹。因为奶奶只会用莆田话念那段经咒，很多字无法与普通话一一对应，所以整理起来比较困难。经过一番查阅资料，我发现关于陈靖姑的事迹说法不一，但能见个大概脉络。整理之后的经咒如下：
“龙顶赢年赢坤坤，赢到福州兜中门。鸟是书生家夫人，国成年，正月半。一岁两岁则伶俐，三岁四岁真聪明，五岁六岁练才画，画龙画虎真惊人。年等十三岁，闾山去学法，入山里，奴是手拿宝剑斩妖怪，民女先吓马，马吓神。在中堂，堂边堂边救万人，周周家家鸟都驻，家家奉祀我香火。子鼠惊、丑牛惊、寅虎惊、卯兔惊、辰龙惊、巳蛇惊、午马惊、未羊惊、申猴惊、酉鸡惊、戌狗惊、亥猪惊，十二生肖都惊，阿咪阿狗都不惊，让十二生肖去都惊。”
关于陈靖姑的出生地，一说是福建莆田县醴泉里竹林村（今秀屿区东庄镇象山村），另一说是出生于福建福州下渡。经咒第一句是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懂。第三句是陈靖姑自我介绍自己的出生世家。关于陈靖姑的出生年岁，说法不一，一说生于唐大历元年（766），另一说是生于唐天佑元年（904）。元是最初的意思，与“国成年”相吻合，那么可以肯定的是陈靖姑出生于一个王朝的成立之年。关于出生日，则都认为陈靖姑是农历正月十五出生的，是谓“正月半”。关于这个日期的意见是比较统一的。据《闽都别记》载：“夫人临盆时，景云覆室，紫气盈庭，闾里称奇，引为吉兆。”童年的陈靖姑聪明伶俐、机智过人，展示出高超的绘画水平，画出来的龙、虎像，栩栩如生，逼真得能吓到人。有一说陈靖姑是十五岁上闾山学道，而多数人认为陈靖姑是十三岁的时候上闾山拜师学道。此处吟“年等十三岁，闾山去学法”。奶奶解释说，陈靖姑立志学道来救护婴幼，不愿出嫁，所以她的父母要为她安排婚事的时候，被陈靖姑拒绝了。陈靖姑因此逃婚“入山里”并开始学道。学到法术之后，师父赠送一柄宝剑。陈靖姑开始手执宝剑，斩妖除魔，护国佑民。这里的阿咪阿狗代指男孩子，若是受惊吓的是女婴孩，则要改称为“阿妹”。陈靖姑众多事迹感天动地，因此，被奉祀为一方神祇。在介绍完自己的生平来历之后，陈靖姑开始禳邪驱魔，庇佑婴幼。是谓“收惊”，陈靖姑大爱护婴幼。
奶奶说：“若是不记得这段经咒，也可以把十二生肖顺着念一遍，而后倒过来再念一遍，也可收惊。”但是，连奶奶都不得不承认，“如今，科技比较发达，小孩子都是通过吃药来治病”。我想，只是在贫苦、落后的年代，遇到灾祸疾病时，人们更显得无依无助，只好寄托神祇，土病土治，结果是歪打正中。
然而，陈靖姑在与妖魔搏斗中不幸芳年早逝。一说陈靖姑二十四岁就死了，也可见有说法是活到三十六岁。死后陈靖姑复神继续修道，立志保赤佑童，最后成为受人敬仰的女神。因此后人尊称她为临水夫人陈太后。据说，历史上确实有陈靖姑这个人，在各个朝代都有受到敕封。学法归来的陈靖姑嫁给古田刘氏为妻，所以古田民间信仰陈靖姑的较多。素有古田靖姑、莆田妈祖齐名一说。陈靖姑信仰虽不是莆田的主流信仰，但是在莆田的秀屿、涵江、仙游等地，均有奉祀临水夫人陈靖姑的庙宇，家家奉祀，香火绵存。